他粗哑着嗓子,没带好气儿地问:“嚯,你还挺美哈。”
“一点儿都不着急,是吧?”
说着说着,他眸中不爽愈发深重,咬牙切齿地道:“肥婆,你是不是本来就不想嫁老子?”
“嗯?”
“是不是其实你恨不得你妹子替你嫁呢!”
季春花摇头,缓缓抬头。
许丽打开门以后就去偏屋躲着了,孙巧云个子矮小,被段虎贲张宽厚的背挡住,就跟瞧不见似的。
季春花仰着下巴颏,发丝被一阵风刮开。
她柔软又干净的眉目全都露了出来,段虎陡然愣住——
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盛满庆幸,泛着湿润的水光。
像是无力、又像是失而复得。
段虎也不知怎的,顿了半晌后忽然也咧嘴笑开。
得意又张扬,痞得要命。
“老子告儿你肥婆,以后甭跟我整这事儿。”
“想要就说想要,谁的话都别听。他们给你钱了,是么?”
“往后养你的人是老子,知道么。”
季春花用力点头,才刚退下不久的泪意又要闯上来。
段虎也是鬼催的,竟无意识地便抬起手,
粗粝且带着茧的指腹不算温柔地蹭过她微红的眼尾,冷哼道:“以后要是再有人逼你干不乐意的事儿,你就撒大泼,你就耍、就闹,就算是把房子点了炸了,也有老子替你扛!”
“我的娘们儿被人欺负,像话么?你让老子脸往哪儿放!”
“老子告诉你,我从小到大,除了我妈,就没让别人欺负过!听清楚了吗!”
“行啦行啦,你瞅瞅你,”孙巧云终于出声,一拍段虎脑瓜儿,促狭笑道:“凶得跟要吃了人家似的!”
“虎子啊,姑娘家的苦你不明白,再咋你也是个汉子!知道不?”孙巧云这句话像是直直地往季春花心里戳似的,她埋下头,抿紧了小嘴儿不说话。
心窝子又开始发酸发胀。
“我管她啥姑娘不姑娘,”
段虎却不以为意嗤了一声,“反正她以后是我娘们儿,我娘们儿就不能叫别人骑脑瓜子上拉屎!”
“噗——”季春花终是又因为他的粗话笑了出来。
孙巧云也跟着咯咯儿乐。
随后喟叹了一声,语重心长地道:“春花儿,虎子说话就这样,你别在意。”
“虽然话糙但理不糙。”
“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,闺女。你马上就是我们段家人了,知道么?以后不要再低着头过日子了。”
“闺女,我们家人,就算是过得再惨,再落魄。也从来没有低着脑瓜子埋着头儿走的!”
后来段虎和孙巧云离开后的很久很久,这句话还如老钟骤然被敲响一般,连绵不绝地回荡在季春花的脑海中。
嗡嗡轰鸣,经久不退。
季春花看着这四方的小院子,看着这个尽管已经生活了快20年,却从来没给她带来归属感的“家”,忽然想——
所以,上辈子她为啥要一直躬着背,埋着头过日子呢。
她也没有偷,也没有抢。
虽然许丽总说她是吃白饭的,但家中所有脏活累活都是她干。
她谁也没欠,咋就不能挺胸抬头呢!
这场闹剧令季家整整一天都没啥动静儿,季琴一直没回来。
季阳和许丽精神和心灵都受到了严重的创伤,也一直窝在屋儿里。
季春花想了想,回屋从炕洞里刨出来自己藏下的毛票儿,一路奔着村口去了。
她要把这个鸡窝脑袋收拾收拾,收拾利索了干净了、才好看清前面的路,才好大大方方、痛痛快快地抬头过日子。
村口有几个流动的理发摊儿,就一个板凳,脖子上再给你围条大毛巾,整个喷壶咔嚓咔嚓给头发喷湿了就开始剪。